太子遥手往场中一指,先指出了两个从尘土中飞出来接着打的郎君。两个郎君灰头土脸,却追着对方不放。其中一个在某瞬间反手往灰尘中一刺,尖锐的马鸣声就震得围观者恨不得立刻捂住耳朵。太子晕了半天,也没指出谁是谁。

一旁cha入一个声音:“李二郎还在跟陈五郎打,刚才他们两个被一匹马踩到脚下了。现在在那里!”

顺着方向看去,乌泱泱一片huáng土,谁也没看清哪是哪。

长公主与说话的人打了声招呼:“太尉。”

程太尉点了点头,围观者中,太子和长公主都是外行,就他能真正看出来场中qíng况。长公主看热闹,太子只想看结果,程太尉却是认真地在看双方的实力。无论长公主提不提李信,程太尉的目光,都时不时从那个少年身上掠过。

李二郎李信。

毁了他家三郎的那个小孩子。

虽说过了三年,程太尉却一直没忘记。到他这个地位,他自然不可能降低身价下去跟李二郎掐架。但程家人一直在想方设法阻拦李信往上走,程太尉是知道的。他对李信也充满了疑问,默许程家试探这个小郎君。

场中李信与郎君搏杀,身形利落gān脆,又有行云流水之势。他行动起落间,韵律感极好,渐渐开始有武学宗师之气派……

程太尉眯了眯眼,想到昨日自家大郎与自己谈起过李信的问题。

程家人渗透光禄勳,想把宫廷护卫全换成程家的人。李信搅合了进来,不说换成程家人了,就是现在的期门,都被李信闹得乱哄哄,跟贼窝似的。程大郎评价这个李二郎,跟搅屎棍一样——“阿父,你说他怎么偏偏就跟咱们家过不去?他当年的事还没清算完呢,这怎么又冒出来跟我们对着gān?”

程太尉是个想得多的人。

他想了想:“太子和定王都依靠我们家,可他们都不想我们家做大。李信背靠闻家和李家,被宁王丢进来搅局,不过是一枚棋子。闻家也算了,我没想到李家也cha来一手……难道李家当年的从龙之功没被坑死,还想再来一回,重开山河?”

他一下子就想的深远了。

会稽李家有现在的地位,既有他们世家传承的因素,也有他们曾是开国功臣的缘故。

当年开国功臣现在完好存活的也没几个了,看看闻家被打压的……就李家及时抽身,抽身得很早,与长安的权力中心关系不深,才能保住这么多年的太平。莫非李怀安看长安局面乱了,重新动了心思?

程太尉嘱咐长子:“李二郎这个人不能不防。若有机会,杀了他也无妨。没机会的话,也要监督好他。现在我们不宜跟闻、李两家正式翻脸,然三郎的仇,不能不报。”

程大郎大笑道:“我知道。但是阿父,你还真把李二郎当个人物吗?他就是个冲动的混小子。我仔细看过他这些年做的事了。以前出身混混,就因为杀人入狱,被会稽郡守捡了去,才认了亲。后来他在长安闹出的事也不说了,如果不是李郡守,他能平安离开这里?再是会稽之战,雷泽之战……”

“李二郎武功高qiáng,擅长单打独斗,群斗恐怕也有几分战力。想来李家就是看中他这方面,才把他派去雷泽的。我过问过那边的海寇战事,又仔细阅读了他们的折子。李信在其中,不过是一个杀人工具而已。论智谋,论担当,他还不如之后的李三郎来得溢美词多。”

“桩桩件件都能证明李二郎是个冲动易怒、做事不顾后果的混人。这种人,就像现在这样,瞎折腾,於大局上无损。”

程太尉颔首。

他位高权重,当然不会去分析李二郎这个人的生平。但是程家大郎分析了,程太尉姑且一听,也觉得大郎说得对。李信展露给大家的xing格,一直是前后统一的。这么大的少年郎,程太尉除了看出他武功高,也没看出他别的优点来。程大郎都不将李信放在眼里,程太尉自然也不会了。

他都不屑於为难李信。

程家郎君们在下方跟李二郎折腾,然宁王把李二郎送进期门,程太尉反对都反对得很敷衍,属於意思一下。他得给宁王面子,也不能太过得罪曲周侯。大家面子上过得去,彼此知道就行了。

程太尉却仍提醒程大郎:“万事小心。李二郎未尝没有麻痹你的意思……说不得他胸有丘壑,懂得掩藏自己的实力,一直用表象来骗你。”

程大郎忍俊不禁,却仍笑着应是,心里实则不以为然。

程家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习惯,就走入了误区。不光是他们,很多人听过李信的生平,都不会把这个人太当回事,顶多觉得他运气好。在程家这些贵族郎君眼中,在满长安这些贵族郎君眼中,出身糙莽的李二郎,从来没接受过正规的教育,能有什么真本事呢?再看看他做的事,除了打架,还是打架……

不过是运气好罢了……可是老谋深算的程太尉想来,总觉得不止这样。他习惯把人往坏处想,他心里预感不太好……

程太尉沉思中,忽听到校场中bào雷般的吼声——“阿信!”

他们循声看去,见好些烈马被掀翻落地,灰头盖脸的吴明从土里爬出来,拿到了自己这方的旗帜。他拚杀出了包围圈,眼见便要接近那处高竿!这乃是期门郎君们选用的调虎离山之计,其他郎君们拦住羽林那边的郎君,保送出了这么一位。然羽林那边的郎君也不好打发,期门争取了三息的时间。三息一过,骑马冲出来的被委以重任的吴明,重新被分出来的一对羽林郎君们围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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