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翕微微退开一步，俯眼而望：「爲何躲？」

玉窍阿转过脸来，仰面与他对望。她睫毛上沾着水雾轻轻颤抖，面上只有唇一点粉红。她身体轻轻颤抖，似对忤逆了他也极爲害怕。但她镇定的，不卑不亢道：「我不知郎君是何意。」

范翕涵养甚好，到此都彬彬有礼，只笑意淡了些：「你当真不知？」

装傻装过了，便是愚弄彼此。郎君漆黑的眼睛审视着她，玉窍阿幷没打算给他留下自己「蠢笨」的印象。

玉窍阿道：「我与公子不相熟，我幷不打算任公子予取予夺。我虽卑微，却有我的尊严。望公子体谅。」

两人仍维持着郎君将女郎压在树上的动作，范翕盯她半天，他下巴轻抬，唇角含笑问：「你的意思，莫非是不愿随我离开？宁可去吴宫？」

玉窍阿自然不愿去吴宫。

但是她知道公子巡游天下，那自然也要去吴宫。去吴宫一路，她有很多时间徐徐图之。反是若一开始就任由这位公子予取，失了尊严，恐在公子心中，她始终是个供他玩乐的随时可丢弃的宠物。

范翕见她不答，目有哀色。他蹙了眉，责她：「我对你当真不解。也罢。」

他本就不是好色之人，先前以爲她与他一样心思，现在见她无意，他起身便退。范七公子风华绝代，哪怕当真对她有几分心思，也不至於饥渴到对一个弱女子做什么。

而见他起身便走，玉窍阿伸手握住他衣袖一角，迫他停了步，回头望她。

玉窍阿问：「郎君爱我？」

范翕幷不明确答：「你觉得呢？」

玉窍阿仰着面：「郎君年龄几何？」

范翕客气道：「我爲何要告诉你？」

玉窍阿：「郎君婚否？」

范翕笑一声，更温柔了：「与你何干？」

玉窍阿望着他，始终说话轻轻柔柔的：「那郎君可知道我婚否，孕否？被送往吴宫前，我是否有子女流落在外？」

范翕目中一凝，盯着她。

玉窍阿垂眼自怜：「郎君不知道。也不关心。因爲您幷不在乎这些。您只想与我春风一度，露水情缘。我是何人，家乡何处，年龄几何，可曾婚配，公子一点也不关心。」

此年代男女婚嫁，婚孕要求幷不严格。但范翕问也不问，显然压根不论婚嫁。

范翕慢慢说道：「从未有女子向我要求名分。」

玉窍阿欠身请安，温和道：「在公子眼中我不过一卑贱女子，不值一提。也许公子回了洛邑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。但我始终记得我也曾是贵女，我落到如此境界非我所愿，玉女绝不会自我轻贱。」

范翕：「你曾是贵族女？」

玉窍阿不答，她柔柔望他一眼，从他身侧退开，再次行了一礼后，转身向他们来的方向走去。湖畔散心一行，显然到此结束。女郎背脊挺直，走得不急不缓，姿态甚雅。

范翕突然开口：「你可知，明日我就会与你等分道扬镳。今日是你唯一的机会。」

玉窍阿猛愕，心中一紧，略微慌乱。她幷不知……但她背着范翕，强作镇定，没有回头。

背对着范翕，玉窍阿不知道那位她眼中的华贵温柔公子，笑容颇凉薄诡异。

他说了声：「好。」

玉窍阿垂目，哪怕心中已生悔意，也不能让他看出。

范翕慢声：「吾名范翕，乃周王朝七公子，年十八，未有妻。」

玉窍阿回头，面容掩在花树下，嫣然灼目：「妾名玉窍阿，年十六，未有夫。」

范翕颔首：「窍阿者，掌月也。你是要掌谁？」

玉窍阿敛目微笑，袅娜背影消失在满湖花树下。范翕静立良久，神情渐变得几分难以捉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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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，两方人士果然分道扬镳。

车马辚辚，玉窍阿扶着姜女坐上车马，轻轻掀开车帘，看小吏们向七公子那方人士告别。骑在高马上的郎君如山似水，迢迢遥遥，巍峨不可攀。他忽然向这方望来一眼，玉窍阿与他目光对上。

车队分出两条不同的路，越走越远：

「吾名范翕，乃周王朝七公子，年十八，未有妻。」

「妾名玉窍阿，年十六，未有夫。」

玉窍阿放下车帘，唇角轻轻带着笑，想：窍阿未有夫，窍阿可掌月，你猜我……想掌谁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