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23 章
睡梦中恍恍惚惚间,玉窍阿被窗外的炸雷惊醒。亮光在窗外一闪而过,玉窍阿楞了楞,有些担心明日「花朝节」会不会因此受影响。但是想到「花朝节」,玉窍阿就想起了公主要她们改制的那件衣裳。
玉窍阿盯着范翕写给自己的自己不认识字的字条,心弦缓缓一拨,想到了一种可能——
通常郎君给女郎递字条,除了炫耀自己文采,也许八成可能,是约此女私会。
可她不认得他写了什么,那可如何与他私会?
玉窍阿决定补救一番。
玉窍阿披衣持灯,看帷帐中同屋的宫女睡得香甜,压根不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。玉窍阿冒雨出了屋,去缝制坊,拿着钥匙将公主白日那件深衣从木匣中取了出来。将灯烛放在明台上,玉窍阿望着这件流光溢彩的华美衣裳,指尖从布匹上慢慢滑过。她寻思一会儿,取出针綫,爲这件衣裳再添些细节。
一灯如豆,窗外雨声磅礴,天地间泻如倾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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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夜雨后,天放晴,百花被雨打湿洒落在地,枝上却也还有些未落的,花露重重。绿蔓青芜,莳花扶墙,在凉爽的风中曳曳招摇。「花朝节」至,倒真有些万物复苏之象。
宫中主人在今日给宫人放了假,天刚蒙蒙亮些,女儿们全都笑嘻嘻地赶向「白鹭台」。因今年的「花朝节」,在「白鹭台」所办。有来自周王朝的公子翕主持,往年不会来的公子王姬大王王后,竟都会来。
奚妍早早被宫人们簇拥着来了「白鹭台」,有些困顿无聊。她和捧衣的玉窍阿在舍中换衣,隔着帘子看到窗外宫女们嬉闹,竟也勾起了兴致,趴在窗台上看。奚妍托着腮帮看半天,见外头无非是放纸鸢、扎红花。她看到一个宫女和另一个宫女追逐,撞上了人,宫女吓得跌倒在地。奚妍看得有趣,噗嗤笑出声。
玉窍阿笑问:「公主看得有趣?」
「嗯……」奚妍原本这样答,但她回头看到玉窍阿温柔含笑的模样,莫名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儿一样,好像什么反应都落在对方预料中。奚妍皱了皱眉,这种感觉让她不甚舒服。
奚妍便翘着下巴,满不在乎答:「也没什么呀。宫外可比这些有意思多了。现在这些都是小玩意儿,我早看惯了。」
玉窍阿微微一笑,不置一词。
奚妍奇了,追问:「你笑什么?」
玉窍阿不答。
奚妍追问再三,舍外女官催促她们换衣快些,玉窍阿便跪在地上将手中托盘捧得再高些,让爲公主换衣的侍女方便拿取,而玉窍阿回答奚妍:「奴婢是笑,这宫中多少荣华富贵,公主却不看在眼中,反慕宫外生涯。而宫外的人,真正艰苦的,公主恐也从未见过。」
奚妍沉下脸:「胡说!吴国繁荣,百姓安居乐业,哪里过得艰苦了?我回回出宫,看到的人都很开心的。」
她劝诫玉窍阿:「玉女,定是你入宫前过得不甚好,才觉得世人都过得艰难。你这是狭隘,对我父王兄长没信心。」
她一介王姬,金枝玉叶,不知人间疾苦。
玉窍阿也不和她辩,只答:「奴婢受教了。」
金冠华胜,琳琅满目。待奚妍换好了「百花仙」的衣饰,便被侍女宫人们簇拥着带了出去。玉窍阿本跟在后,被人一挤,便远远被挤开了公主身畔。之后,丝竹管弦乐声起,玉窍阿立在簇拥人群中,看公主被扶着登上车辇。
车下围观者哗然。
因扶公主上车的郎君,乃是公子翕。幡旄摇动,车饰以明珠翠羽。范翕原本就在车上,但摇晃的幡旄挡住了他的身影,当他站起时,内赤色曲裾长袍,外罩黑色广袖深衣。他立於车上,弯身向车下的公主伸手,含笑以候。刹那间阳光浮在他面上,光影交错瞬间,奚妍都恍惚了一下,红了脸。
车下的宫女们兴奋得疯了般——
「公子翕和九公主一道游宫!」
她们不断地将鲜花果蔬掷於车,又有礼官卫士稍微相拦,阻止她们伤了贵人。诸女们一路追车,而车上的公主红了半天脸后,反应过来自己的职责。她接了女官们早已准备好的「琼枝花露」,洒向车下。
作「花神赐福」。
玉窍阿被挤在人群中,被熙攘人群拥着追着那车。点点滴滴的花露洒下,不过是一种祝福。玉窍阿拭了拭睫毛上沾着的水雾,再一次仰头看向那车中的男女。
公主娇美,公子清雅。
她在人群中,他在人群巅。
位卑者与位尊者之间的距离,实在遥远。想一路扶摇直上,直入青云……玉窍阿再一次意识到其中艰难。
范翕往人群中望来一眼时,看到了玉窍阿。在一众宫女中,她的美实在出众,想不看到都难。被挤在人群中的玉窍阿脸色苍白,乌发垂腰,她眼睛莹黑地看向他的方向,眼神和周围人的狂热比,分外冷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