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(2 / 2)

玉窍阿目中盈盈生了水,头向后仰,被范翕挡在她颈下的手揽住。她折腰於他怀中,长发云雾一般长铺开,垂至毯垫上……浑浑噩噩,玉窍阿闭上眼,手指勾住他衣袖,蜷曲又放开,茫然地只知道咬唇忍住。

便如那巫山中的男女相逢般,云雾缭绕间,行行重行行……

玉窍阿轻颤着,长发与闭着的眼睫一样黑。范翕便转脸来,他面孔与她轻挨,是自那夜桃花树亲吻后第二次挨上她。玉窍阿恍惚间,突觉得有人掀了帷帐,向车中提灯看来。她心中惧怕,是以不敢阻拦范翕,只敢拼命躲在范翕后方。

吕归掀开帷帐,诧异地看到公子翕正衣衫不整地将一女子压在身下,声音极其含糊不清。公子翕侧头向车外的他看来一眼,眼眸微扬,亮色中隐隐含勾,又带着一丝笑意。吕归尴尬低头,不敢多看,放下了帘子,对卫士道:「放行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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躲过了宫门前的检查,玉窍阿一下子推开身上压着的男子,捡起地上的腰带、扯住自己被褪到肩下的衣帛,低着头躲到了车中远离公子翕的另一面。她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,轻声:「多谢公子相助。」

范翕被她推开,手上脸上仍残留着方才碰触到的雪般芳菲。他心里发荡,面上却不显。范翕遗憾地被美人推开,恼她无情。他看向车中斜对面低头系腰带的女郎,光綫流离间,他仍瞥到她肩胛骨处的骨节肌肤……范翕咳嗽一声,给自己倒了杯茶冷静。

他酌一口茶,揉了下自己湿润的唇,笑问:「爲何这样紧张?莫非玉女是第一次?」

因此年代男女情事不忌,范翕也不知玉女此前是否委身於旁的男子。观她这般绝色,曾委身於其他男子简直太过正常。但方才见她反应那般青涩慌张,好似不曾与男子这般过……范翕心中忍不住涌上一丝愉悦感。

玉窍阿偏脸,不回答他的问题,只柔声道:「爲何公子这般熟练?可见公子身畔美人无数呢。」

范翕却也不明确答,他深深看她一眼,柔声:「我这样的身份,这样场景,多半见多了。你该知道才是。」

玉窍阿垂着眼,低声笑:「是嘛。原是以色诱之。我生平却最不喜这样手段。」

范翕颇有同感道:「哦,我也不喜。我最厌人以色图之,我果然与玉女是同道中人呀。」

二人互相看一眼,心中皆想:你不喜?看不出来啊。你勾我的时候,不就是靠的好皮相么?不过随意吧,顺着他(她)总是没错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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宫门风波后,马车驶出了宫城,进入民间。视野很快开阔,人也渐渐多了起来,隔着车帷,能隐约听到外面的达达蹄声,还有人们说话的声音。玉窍阿原本紧綳的心情,在发现自己已无法回返吴宫后,也放松了下来。

她很久没有心情这样看民间游戏了。

她悄悄掀开帘子,看向外头。才看到灯火光一闪,范翕在后道:「莫要这样看,脖颈要酸痛了。」

玉窍阿轻轻「嗯」一声,她从不给人添麻烦。范翕不许她看,她便放下了帘子,乖顺坐好。但从来都是她迎合他人,现在坐於她身边的范翕,却也是个惯来喜欢迎合他人的。范翕怕她脖颈酸痛,她放下帘子后,他便坐过来,手托着她颈,轻柔爲她揉捏。

玉窍阿的余光看到他垂下的秀美面容,得他温声细语问她难不难受,玉窍阿暗自羞愧,想自己怎么竟然温柔不过范翕?

范翕却显然打算好生伺候她,要她今夜开心。爲她揉完了脖颈,他便贴心问她要不要下车走走。

玉窍阿心中一喜,点了头,被她扶下车。他非常顺手地从泉安手中取过斗篷,爲她披在身上。他手揽住她肩,将她完全护在自己身畔,旁人路过的行人都不能碰到她。玉窍阿心有异常,想她可从未被人这样护过。

她回头,看一眼马车,又想:我还是第一次从马车上被人抱下来呀。

此年代只有贵人才有权用马车,她只见别人用过,自己还是第一次。

而范翕柔情似水,将她当做易碎瓷器般珍爱,玉窍阿垂眸,唇角含了丝笑。女子对男子的这番用心恭维,不论真假,总是高兴的。就如男子喜欢美人取悦自己一般。

范翕带着玉窍阿在街头行走玩耍。泉安等仆从立在巷头的马车边等着二人的时候,泉安又吩咐人去做公子方才安排的事。范翕和玉窍阿行在人中,范翕低头观察玉窍阿,不好意思地对她说:「此处人太多,恐挤伤了你。你若是不喜,我们便回车上吧。」

玉窍阿道:「不,我喜欢公子的这样安排。」

范翕想说这不是我安排的,但是玉窍阿愿意把逛街一项的愉悦感安顿在他头上,他也不否认。

名都多妖女,京洛出少年。

宝剑值千金,被服丽且鲜。

范翕高高在上,对天下民众怀着一种主君看望子民的心。玉窍阿却是第一次站在他这个角度,稀奇地作爲旁观者看民众如何生活。一路行走,楼观壮丽,酒肆林立。他们行在烦恼的梅里街市间,立在人群中看弄丸跳剑、叠案倒立、冲狭燕濯……玉窍阿眼睛看得亮起,看到有趣时,她也会忍不住拍掌与周围人一同喝彩。

但瞥一眼一旁安静站立的公子翕,玉窍阿又会红了脸,觉得自己失态,放下手维持自己的淑女风范。

范翕见她这样,实在觉得她比在宫中时的那个玉女,鲜活了不知多少。他心中叹,原来玉窍阿除了温柔,还有这样生动的活泼一面。他心中生怜,想她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女郎,看到新奇处觉得好玩也是正常。

宫中实在压抑了她,让她那样胆战心惊。

两人又在街头看到老人与小童击壤,一堆人簇拥着看。击壤,即击打土壤这样的游戏,从上古时期就流行,如今在民间倒热门十分。玉窍阿和范翕立在人中,看那老人技艺甚高,赢了许多人,老人大言不惭地放词,说迎了,便赠送一尊小泥人。

玉窍阿低头看那泥人,捏得惟妙惟肖,也实在有趣。

她抿着唇笑看人们玩耍,但范翕只望了她一眼便看出她喜欢。他挽袖上前,要大展身手,玉窍阿忧心劝他,她觉那老人技艺甚高,范翕若是输了,面上实在不甚好看。范翕却不愿被她看低,硬是上前。好在范翕撑住了场面,输了两轮后就开始赢,玉窍阿才放下了心。

两人离开时,捧着一怀抱的泥人,当真春风得意。

而见男女背影,那郎君鲜冠组缨,绛衣博袍,女子虽只是寻常衣裳,容顔却极美。周围众人深爲二人容貌所惑,不住看向他们。

二人玩得差不多了些,怀中物件都要抱不住了,范翕拉玉窍阿入了一成衣坊,要爲她换衣。玉窍阿摇头不肯,说之后还要回宫的,不必换衣。范翕劝她:「那公主的及笄礼,有你们准备的礼服。怎你过生辰,一身宫女装,便准备一直穿下去?你才貌双全,是哪里比那位公主差了去?我是身边实在无女子合适的衣衫,才不得不带你来成衣坊,心中本就觉得对不住你。若按我本意,你怎可穿外面这些衣衫?」

玉窍阿望他,轻嗔他:「公子不要这样说公主坏话。」

她心想宫人总传范翕与奚妍看对眼,但她不知在范翕这里听了多少他对奚妍公主的抱怨……玉窍阿唇轻轻翘了一下,进里间换衣去了。

待她出来,长袖束腰,丽女盛妆,脚步袅袅行前,额前华胜随走动而摇曳,伴着她明眸,何等勾魂摄魄。范翕看得怔住,因从未见过玉女盛装。他知道玉窍阿相貌美,但玉窍阿因身份缘故,她从来没有盛装的机会。且她相貌偏雅偏仙,哪有仙娥整日涂脂抹粉装扮明艶的?玉女美而柔,容色不带攻击性,范翕一直私以爲玉窍阿素衣薄衫最美。

今夜才知,原来她盛装,竟如明珠夺目,这般大气堂皇,如一座宫殿般华丽耀目。

范翕皱了眉,问那店主再说了一句话。玉窍阿疑惑走到他身边,不安问:「可是我这样装扮不好看?公子要我换了么?」

范翕搂过他,轻声:「在外叫我什么『公子』,我不欲被人知道身份。你唤我……」

他本想说「郎君」就可以。

但玉窍阿美眸流波,脸腮又红了,柔柔讶问:「你可是要我唤你『夫君』?」

范翕:「……」

他一楞,转而笑起,暗喜道:「嗯,甚好。」

玉窍阿扭了脸,目中也噙了笑。而刹那间,范翕拿过了店家递来的幕离,他给玉窍阿戴上,珠玉帘子瞬间挡住了她的美貌。而他说道:「我还要给你办宴,但我不愿旁人看到你美色。」

他低声:「你是我一人的,我不愿与他人分享。」

说完,他又觉得自己好似太霸道了些,怕她不喜,他担忧问她:「可否?」

玉窍阿偏头,目光蒙蒙,她轻声将手置於他手中,温声道:「妾身自然是夫君你一人的。」

隔着幕离,玉窍阿顿一下,却也调皮笑:「不过夫君也是妾身一人的。」

二人本性之独之霸道,於只言片语中,可见痕迹。只是气氛太好,二人只顾着盯着对方卿卿我我,没心思去想对方话中透露出的性情一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