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(2 / 2)

真是丢脸。

泉安一会儿便领着数位侍女,取来了笔墨和绢布。泉安好奇地想站在一边围观,但范翕不想让泉安知道自己的丢脸事,他盯泉安一刻,泉安只好出去了。而仆从都走后,玉窍阿温柔地服侍着范翕,爲他磨砚,爲他递笔。

范翕脸色实在不太好看,但玉女这样温婉,他不情不愿地坐到案前时,因被她服侍得太舒服,他心情又好了起来。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。

范翕伏案,挥墨写字。他字迹古拙,然分外潦草,一挥而下,雪白绢布很快沾满了墨迹……

玉窍阿坐於他右后侧方,看他写字。她原本自信满满,觉得自己能认得他写的什么字,但是看着看着,玉窍阿脸上的笑微僵——她还是不认识他写的什么。

不禁想到了范翕第一次给她写的那个约会,就是这么一笔潦草的字……真的,她不是书法大家,她哪里认得他写的什么字?

玉窍阿现在多读了两册书,认的字已经比当初多了很多。但是公子翕,他不仅喜欢写连笔喜欢写草书,他还喜欢写生僻字。明明很简单的字能表达的意思,他一定会用更复杂的说法……例如现在,玉窍阿认真地盯着绢布上的承诺书看,也只能勉强认出「翕」「玉女」「不悔」等少数几个字。

范翕,可真是一只……炫耀得非常低调的孔雀呀。

范翕余光看到她在笑,他不知道玉窍阿根本没认出他写的都是些什么,他只问:「你觉得如何?」

玉窍阿柔声:「好。」

她仍嫌不够一般,再次夸他:「我看着呀,公子这写的真好,每个字都这么好,莫不是书法大家?我的郎君,怎么这样厉害呢?」

范翕手臂一震,他抬眼回头,看到她浅浅的笑靥。他低声:「再说一次。」

玉窍阿不解:「再说一次什么呢?」

范翕道:「我不信你听不懂我的意思。」

他眼睛与她无辜的眼眸对望,颇有几分嗔怨。怪她很多时候明明聪慧,可她就是装作不知道,非要戏耍他不可。玉窍阿美目与他一对视,四目相对,她便明白范翕知道她懂。她一时赧然,又一时欢喜。有时候她的故作无辜,被另一人看穿,不是什么坏事,倒是心意相通。

玉窍阿看他的承诺书已经写完了,她放下了心,便打算满足范翕。她向来内敛,不在他面前失了半分礼数,唯恐被他看不起。但是此时不知爲何,她情难自禁,玉窍阿主动张开手臂,搂住他脖颈。她软蓬蓬的胸贴着他手臂,她美丽的面容与他面孔相贴。

玉窍阿仔细地望着他俊容,笑盈盈:「我是说,我的郎君,怎么这么厉害呢?公子翕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,让我这样喜爱呢?」

范翕笑起来:「油嘴滑舌。」

他扔了笔,就将她搂着腰拽到自己怀里,与自己的腰贴着。他低头亲她鼻梁,她美目轻眨,他不禁吻了吻她的唇。他怕玉窍阿仍是不太喜欢他碰触她,他自要让她喜欢他,自然只是轻柔地吻啄她唇珠,不敢惹她反感。

亲了半晌,范翕忽想到:「这承诺书……」

玉窍阿说:「就留在公子身边吧。我信公子。」

实则她是不愿意收下公子翕的物件,万一自己被人发现,说不清楚。

范翕又道:「承诺书的内容……」

玉窍阿再保证:「只你我知道,我不会告诉旁人的。」

范翕满意,经她这几句,对她逼着他写什么承诺书的那么零星一点儿不满都没了。他搂紧她亲吻她,将她抱入自己怀中。玉窍阿实在乖顺,他如何亲她她都只是柔和地笑,不太抗拒。而正是她这样温软,他才更喜欢她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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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玉窍阿仍没有在公子翕这里多待,即使两人之前说通了很多事。正情投意合间,埋於范翕怀中的玉窍阿忽然一僵,她似突然想起来时间差不多了一样,起身就要告辞离去。范翕对此很不满,但是想到只要再等一个月,玉窍阿跟自己离开吴宫后,自己想让她待在自己屋中多久便多久……范翕又觉得现今是可以忍受的。

恋恋不舍中,成渝送玉女离开。

泉安进来之前,范翕赶紧藏好了自己写给玉女的承诺书,怕泉安笑话自己被一女子所控。之后他端庄托腮坐於案前,长眉秀目,含笑出神。

泉安进来收拾东西,忽说道:「公子,好重的兴渠味儿。玉女聪慧,您这样做戏,玉女该不会闻出了味儿吧?」

范翕:「……」

他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袖口,责备泉安道:「不是让你将熏香熏得多一些,盖住兴渠味儿么?」

泉安说:「已经很多了,我进来都被香呛了一口呢。」

范翕不吭气了,他开始满心不安地低头闻自己的袖口,慌乱想到:玉窍阿那么急匆匆告别,该不会是闻出了兴渠味儿,知道了他对她的做戏吧?

这可如何是好。

同一时间,与成渝沉默行在宫道间的玉女,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。她方才在舍中与范翕相挨,若有若无地闻到兴渠味儿。正是她闻到了,她才有些慌,怕公子翕发现她对他的欺骗,才匆匆告别……

爲证明自己的假设,玉窍阿问成渝:「郎君,你可在我身上闻到什么味儿……」

成渝立刻远离她三丈,警惕她道:「莫要勾引我。我不像公子那样,会被你狐媚住的。」

玉窍阿:「……」

她一楞,然后忍俊不禁:「……那你也得有公子的五成容貌啊。」

一句话说得成渝黑了脸。

但是逗弄完成渝,玉窍阿依然发愁,满心忐忑:公子翕到底有没有闻到兴渠味儿?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哄骗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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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主奚妍此时还没有回宫,她坐在回宫的马车上,兀自沉思许久。郎中令吕归出了宫城,便将自己当做一游侠。他着黑衣短衫,分外潇洒地在外爲公主驾车,送公主回宫。

不过他也看出奚妍今晚心事重重,一直闷闷不乐。

但公主不与他分享,他也懒得探究。

一会儿,马车驶入宫城后,辚辚车声中,奚妍掀开了车帘,小声:「吕归,你是月末便要离开了是吧?」

吕归淡然:「嗯。」

奚妍难过道:「真可惜,以后不能与你玩耍了。」

吕归以爲公主是舍不得他,他温了眉眼,安抚道:「只要公主过得舒心,即使见不得面,也没什么。」

奚妍「嗯」一声,她与吕归闲话了半天,借舍不得他离开的话题让吕归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后,奚妍终於扯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:「……是这样。你比我年长一岁,当比我有些经验。我有些事想不明白,想向你请教。」

少年郎君屈膝坐於车上,黑夜中,他背脊挺拔,长身如剑。少年公主娇俏无比,在后掀帘与他说话,他非常大度地一挥手。少年郎君的几分跳脱,不再是人在宫中做郎中令时老气横秋的模样:「你说吧。」

奚妍说:「我有一位朋友,我朋友自然是女子,她爱慕一男子,和该男子情投意合,经常私下见面。但她二人身份悬殊,本不该在一起。我无意中发现了此事,我是否该揭开此事,将他们私下的感情挑明。我是该分开二人,还是祝福二人,给他二人制造机会,或者直接让他二人在一起?」

吕归:「……」

他背脊一下子僵住了,他虚弱道:「你说的朋友,该不会是你自己吧……」

奚妍反驳:「自然不是了!」

吕归却沉默了。

他僵坐着,皱着眉,不相信公主的话。因他知道,公主没什么朋友。什么身份悬殊,什么女子和男子常常私下见面,奚妍之前又问他是不是快走了,依依不舍地留了他半天……怎么听着,都像是九公主倾慕他,暗自向他告白啊。

吕归尴尬而僵硬。

奚妍问:「咦,你爲什么流汗了?你回答我呀?我是经验不丰富,才向你请教的啊。你不是总跟我说你走过大江南北,做什么都经验非常丰富么?我向你请教,你却不知道答案么?」

吕归虚弱道:「我觉得……你分开这二人,就挺好的。」

他可不愿接受公主的告白啊!他是游侠!他可不愿被困在吴宫。

奚妍:「……哇,原来你是这么冷酷无情的人。」

吕归手心出了汗,闷闷道:「……对不起。我太自私了。」

奚妍:「……???」

手放在少年肩上,年少公主小声:「虽然我觉得你冷酷,可我也没要你向我道歉啊。你有什么错了么?」

马车又行了一会儿,浓雾森森,宫灯越来越近。吕归沉默许久,回头看她一眼,心情复杂地说:「……我拒绝你你也不生气?你还是这么善良啊。」

奚妍倒是认同他这个评价,笑着点了头:「对呀。」

二人鶏同鸭讲半天,竟还将话题如常进行下去。夜漫漫,二人相视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