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窍阿喘不上气,她又开始拼命挣扎。乱发潮湿贴着脸,她眼上蒙着布,脸颊绯红似火烧,窍瘦的身体在男子怀中抖得如落叶般。那样苍白,那样红艶,却因挣扎而更美。这样如落叶纷飞般的美,凄然荒凉,偏比平时温婉似水的她,更勾起男人的暴虐欲。
玉窍阿胸脯颤着。
他的反应便更大!
玉窍阿觉得自己手都要被他捏断了……怎么办、怎么办……她六神无主之时,听到了奚礼殿下惊愕与失望交织在一起的声音:「你们在做什么?!」
玉窍阿:「……」
爲何吴世子的声音隔着段距离被她听到,而不是贴着她的耳?
她的心凉下。
伏在她身上的男子不再强吻她了,他松开了握她手腕的手,施施然,替她解掉了绑在她眼睛上的布条。眼前光綫亮起,玉窍阿被光刺得闭了下眼,再次睁开时,她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真正男子是谁——
不是英武的相貌,而是面容偏文秀;没有锐气十足的眼睛,他的眼睛总含着三千愁绪般,脉脉含情;不是无情的薄唇,而是柔软适中、因亲吻她而水润无比、甚至沾着两人口舌间的血迹的红唇。
不是吴世子,站在她面前、假扮吴世子、给她蒙上布条强吻她的人,如一幅在天地间徐徐展开的水墨画般,苍凉、秀致,他垂下眼来望人,天下女郎谁不被他俘虏心魂?
正是公子翕。
范翕垂着眼,勾唇。他伸手抆了下自己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角,对面色冷而白的玉窍阿微微一笑。只是这笑容,几多失落,几多荒凉。玉窍阿仰头怔望他,看他的脸白得,像是在冰湖中泡过一般,苍白无比。明明作恶的是他,现在神色凄凉悲哀的人,也是他。
范翕好似无事般地回头,对那带着大批卫士、站在雨中望着他和玉窍阿的吴世子奚礼含笑道:「我与玉女开玩笑,没想到惊扰了世子殿下。玉女真是调皮。」
奚礼:「……」
他寒着脸,看着这二人。男子将女子搂在怀里,玉窍阿面色雪白、神色怔忡,但她被范翕搂抱着,全然无动於衷。而范翕低头,爲她拂去她唇角所沾的血丝。他二人越是相配,奚礼越是看得浑身冰凉。
他怒道:「你二人这是私通大罪!」
范翕若无其事地笑了笑。
玉窍阿终回了神,抬头,目光萧索地向奚礼看来。她张口想要说什么,但看到奚礼望来的对她失望至极的眼神,玉窍阿反应过来,想在奚礼心中,她这番引他过来看她和范翕亲吻的行爲,是对奚礼的极重羞辱。明明知道奚礼对她有好感,她还用这样强烈的方式刺激他。她明明可以不这样……
玉窍阿唇颤了颤。
看奚礼盯着她,失望无比地道:「玉女,你……好自爲之!」
不再想看着私会的男女一眼,奚礼不是那类要将自己喜爱的女郎绳之以法的人。他只是对玉窍阿失望无比,对范翕失望无比。奚礼一句话不想多说,如同来的时候一样,他带着那大批卫士,转身走了……
旧宫树林前,风雨稀稀疏疏,再次只留下了范翕和玉窍阿二人。但这一次,没有蒙着眼的布条,没有亲密却让人恐慌的强吻……玉窍阿缓缓抬头,眼睛望向那伸手抹着自己流血的唇、似笑非笑看着她的范翕。
玉窍阿再装不出往日的温柔了,她冷冰冰道:「范飞卿,你竟假扮吴世子强我……如此发疯,如此病态,是何缘故?」
她同样对他失望无比。干脆直呼大名「范飞卿」。
范翕笑道:「发疯?这叫什么发疯?和平时你的装模作样比,我不过是断了你和奚礼的机会而已。怎么,生气了?知道自己再不可能和奚礼有任何机会了?知道自己只能依附於我了?那如果我也不要你了呢?你又想勾搭上谁呢?」
他说着,一步步逼近玉窍阿。玉窍阿觉得他不对劲,她看到他虽然在笑,眼底却阴冷一片。玉窍阿向后退,范翕抬手勾住她的下巴。他勾她下巴,让她仰头看他,他冷冰冰地俯视她,冷笑:「怎么样,爱这样的我,刺激么?」
玉窍阿:「……」
范翕转而变脸,脸沉下去,讥诮道:「不,我忘了,玉女可不爱我。玉女将我耍得团团转,将我玩弄於掌骨中,将我骗得神魂颠倒。怎么,你骗我时就高兴无比,到我哄你一次,你就用这种眼神看着我?」
玉窍阿停顿一下,问:「你什么意思?」
范翕勾她下巴的力道重得玉窍阿拧了眉,他的手发着抖,玉窍阿看他的眼睛,觉得他随时会控制不住杀了她。但他强忍着,额角青筋抽.搐,他对她说话,眼底的扭曲恨意浓烈无比:「我全都知道了!你根本不是贵女出身,不过一个舞女而已,却骗我你有什么自尊,让我放过你。你不识字,还骗我你当时忙,所以没法见我。你收了我那么多礼物,房舍中却干干净净,什么也没留下,因爲你全都烧了!」
「一边和我虚与委蛇,一边和奚礼勾勾搭搭。你爱的人是奚礼吧?你心中深爱的人是他才对吧?所以我几次提出带你走,你都不肯,是舍不得奚礼吧?呵,再舍不得有什么用!你日后和他再无可能了!」
范翕说起奚礼时,眼中流露着极度的嫉妒之情。恐他自己都不知道,他提起奚礼时咬牙切齿,满满是对玉窍阿报复的快感。无论玉窍阿曾经与他说过多少次她不爱奚礼,范翕都不会信了。她骗他太多,他现在完全不信她。他只知道,他是傻子,他被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骗成了这样!
而他越说,玉窍阿神色越静,心越凉。
她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这一切……但除了她深爱奚礼那个说得不对,其他大约都是对的。所以玉窍阿怔怔的,她下巴被扣得发痛,她也没有反驳。她没有如往日那样在他面前伏低做小装可怜装无辜,脸上便带了些凉薄冷意。
淡淡听着范翕控诉。
范翕笑:「被我说中了?无话可说了?我真是瞎了眼,看上你这样的女人。你出身如此卑贱,目不识丁,竟敢攀上我,竟……」
「你这样恶毒的女人,没有一句真话。日日在心中嘲讽我,背着我勾搭其他男人,还从我这里骗走许多东西……」
他说的,可真是不好听。
但他可以说她任何不好,不该说她低贱。
玉窍阿抬目:「公子这是什么说法?出身卑贱,便不能向上攀登,只许自甘堕落?目不识丁,便永是贫民,不该读书学字,肖想学富五车?是否蝼蚁便永该是蝼蚁,不能有不甘心?公子说我如此低贱,竟敢攀上你。是,我承认我骗了公子许多,但是这样想肖想自己没有的东西又有何错?若说错,公子你自己不就是在公子中出身卑微,刻意依附太子殿下么?」
「你——」
范翕万万想不到她竟敢开口反驳,还说他!
他伸手便落在她脖颈上,想一掌握住,想掐死她!范翕强忍着怒,冷声:「你骗我那么多,竟还有理由?」
玉窍阿道:「公子这话却也说的不公。我骗你什么了?不是你见色起意么?我不是一直拒绝你么?不是你一直在追着我不放么?你自己贪色,爱慕美色不反省自己,如今出了事,倒将所有的错兀自怪到我头上。你可有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损失?压根没有。你甚至一直很享受。」
「我露的破绽挺多的吧?你一直不问不管当做不知,不就是图我美色么?你是从我这里吃了多大的亏呢?真说起来,你我相交中,处於弱势的人,一直是我吧?我不用自保么?我一开始就想与你私通么?如果不是你要杀姜女,如果不是你要杀人灭口,我岂会和你在一起?」
范翕怒极,抓她手腕:「你的意思,倒是我一直在强留你?怎么,你的意思,倒似你理由很多,前途广大,根本看不上我?」
玉窍阿微微笑了一下。
她道:「公子不该这样说。但你要这般解读,却也没太大错。我这样低贱,自然要攀真正的贵人。你又哪里是?纵你确实俊美无双,但我在你眼里低贱,你在我眼中,也不过如此。你说我大字不识,却是说错了,我认得许多字,我只是不认得你那字而已。你在我面前显摆你的书法,写得尽是些生僻字,谁认得?你不过在向我炫耀而已。说什么太子和九公子都比你厉害,我看事实也是如此吧?」
「你身体也不好,多病之身,一杯酒就要死要活,还在我面前作秀。你以爲我不知道?范飞卿,没有了七公子的名号,你与我差不多罢了。你又当真是什么温润如玉的郎君?你以爲我看不出你对我的欺骗哄骗么?」
范翕泪盈於睫:「你、你——是我蠢好了吧!」
他气怒至极,胸前郁郁,他被她说成这样,脸色青白无比。剧烈喘气中,他张口要反驳,却是一张口,一口血吐了出来……
玉窍阿:「……」
他竟被她气得吐了血。
范翕一手抓她手腕,一手撑在树干上,他被她气得边咳边吐血。凄凄抬目间,见玉窍阿盯着他看,她的眼神,好似在说「我没说错吧,你果然身体羸弱,多病之身」……范翕眼前发黑,他喃声:「我杀了你。」
手掌向她额前要拍下时,玉窍阿脸白一分,闭目高声:「你曾应过我,我只读你的诗,只写你的字,因这承诺,你会保我一命!」
范翕要落下的掌顿住,他厉声:「那你也是骗我的!」
他再次要出杀招,掌风不减,只消一掌下去,玉窍阿便会在他怀中香消玉殒。他满心凄惶,满心失望。他不会再爱她了,只要她死了,他就不会再有这些耻辱了……旧日情意全是做戏,她对他的好全是谎言……桩桩件件都是假的。
他不饶她!
他绝不饶她!
唇角渗血的范翕面色苍白如纸,明明是他下杀手,他的脸色反被玉窍阿还要凄凉。他闭目,不忍见她死状时,他身前的女郎忽然倾身,张开手臂抱住了他的腰。范翕身子一僵之时,听她在他耳边幽声:「你还答应我,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伤我的身。」
而因她这一倾身,她在耳边低语,范翕恍神时,手中力道竟然消了。她贴着他的身,温温凉凉的香气浮在身畔。他怒极,一把推开抱他腰肢的女郎,将她摔在地上。他正要斥她竟还敢诱他,看那坐在地上的玉窍阿低笑。
范翕:「你笑什么?」
玉窍阿笑:「你看,你还是好我的色。」
范翕气极,他深觉受辱,蹲下身掐住她脖颈,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过她时,他们听到了旧宫处原来的九公主似在与一个人说话:「玉女说她就是来这边的,雨好似停了,她还没回来,我便来看看嘛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