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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

屋舍中一盏明灯, 请来的医者却不许进门,在院中吹了会儿冷风后, 被姜女领去客所歇着了。而屋舍中,玉窍阿侧身坐於榻的这一头, 范翕坐在榻的另一头。两人兀自僵持着, 玉窍阿抬眼打量范翕, 见他坐得端正, 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。

玉窍阿委婉道:「我觉得, 这类专业的事,还是交给技术更好的医者我放心些。」

范翕便道:「我如何就不能让你放心了?我虽不曾行医, 但是刺纹一事, 左右不过是手下刀的功夫。我十岁开始舞刀弄枪, 常年手握刀或剑。我自觉手下握刀功夫, 不会比医者差。我只是差一些技术而已, 向人学学便是了。」

玉窍阿拧眉,看似仍不愿。

她再次含蓄地提醒他:「还是算了吧。我是即将入周洛宫廷的人……」

范翕怔楞一下, 心中不自觉地轻抽,想到她是要献给周天子的。他确实不该和她过往太密,自己先前明明躲她也躲得很好……但是、但是,他怔怔望着坐在榻下的女郎, 看她云鬓低垂, 玉颈秀美……他不愿想太久远的事, 他只知自己现在若是将她交给别的男人, 自己一定会受不了, 会发疯。

范翕撩袍而起,走向玉窍阿。玉窍阿诧异地向他看来,见他过来坐在了她身边,对她说:「即便你是许给我父王的,你要消去背上的字,他也不会愿你被太多男人看过肩。一事不烦二主,是以你还是请我吧。」

玉窍阿偏头,扬目看他。

他当真能屈能伸,爲了说服她,现编出不少借口。他坐到了她身边,仍嫌说服姿势不够亲昵,他倾身握住她放在膝头的手。玉窍阿手指一颤,想缩回去。范翕却觉得她这个躲避动作是逃避他,他急了,紧握着她的手不放。

范翕语调柔和地说:「你让我来吧。你想想你是不愿此事声张,才不让这里的医工来,特意从外边请医者。但是你请外边的人,事后又要想法子封口。多麻烦。但是让我来便不一样了,我是绝对不会与人说你背上字的,你信不信我?」

玉窍阿便含了笑,她眨巴眼,语气微俏:「这点我倒是信你的。」

就冲范翕对她强烈的占有欲,他便不可能跟任何人分享她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。但是玉窍阿同时忧心……就范翕这几乎病态的占有欲,她真的能平安到周洛,被献给周天子么?

范翕现在说的这么好听。可是这是还没到那个时候啊,他自以爲他能承受得住。可他以前还觉得他能与她恩断义绝呢!保不齐到了那时候,范翕觉得自己接受不了,会生出什么事……

玉窍阿皱眉,怅然叹。所以她已经无数次后悔,她当初爲何要和范翕往来。随便换一个公子,都不会像范翕这样吧?

范翕林林总总说了许多理由,见玉窍阿只顾着蹙眉不说话,他推推她的手,以目询问她还有何不满。玉窍阿被他纠缠得无法,问他:「范飞卿,你与我说一句实话,是否我不让你来,我背上的字永不会被掩掉?」

范翕沉默了下,说:「除非你能寻到女医者。」

玉窍阿掩面,另一手打他手一下,是撒娇一般的力度。如今世道,女子识字者都没几个,她到哪里寻女医者啊?

玉窍阿掩着袖只露出一双明眸,与他目光对视,她再问:「我让你做了此事,你之后便不会再缠着我了是吧?」

范翕楞住,然后勃然而怒,一把推开握她的手。他站了起来,面容冰冷,好像她在说什么笑话一般:「纠缠你?我本来就不纠缠你!我不过是在解决之前的麻烦而已!待此事一了,你放心吧,我绝不多看你一时一刻!」

他别目,狠道:「你以爲你是有多大魅力,我离不了你?我不知见过多少美人!想留在我身边的女郎不知几多,你在其中,不过微乎一粟!我先前犯了错,之后自然不会再错下去。」

玉窍阿捂着心口,微微笑了一下,柔婉道:「那我便放心了。」

「那公子,我背上的字,便交给你了?」

听她这么一说,范翕又唇角翘了一下。他重新坐回来,摆出与她促膝长谈的架势。显然他喜欢与她待在一起,哪怕仅仅是说话。但是他没有意识到,或者说他不敢承认。范翕在心中不断给自己降标准,只说我是解决历史遗留问题,我不是要与她如何。

母亲不会知道的。

范翕笑吟吟道:「那你脱衣吧。」

玉窍阿:「?」

范翕面微红:「你想什么呢?我是要看看你后肩。」

玉窍阿不动,她慢吞吞地建议:「我觉得公子还是与医者讨论下,问问专业的意见,再来帮我比较好。」

范翕漫不经心:「你放心吧。我不会让你出事的,我早有主张,你不必多心。我只是想再看一下你背上的字,好心中有数。」

玉窍阿瞥他脸,见他说得冠冕堂皇,眼眸却轻轻飘了一下。玉窍阿冲疑下,还是背过了身,手指轻轻勾住自己的衣领,向下拉开。温暖的烛火光照在女郎莹润的肌肤上。重重如云的衣襟向下扯开,肩部肌肤的色泽如奶水般流溢而出。

范翕心间疾跳,手指发麻。

喉头微微滚动。

他脑中无法克制地想到了很多耳鬓厮磨的画面……玉窍阿微侧头,范翕连忙定神,他坐前一点,滚烫的指尖摸上她的后背。

玉窍阿觉得自己后背的温度灼烫,他几乎是一分一寸地扫视她。他那如有实质的目光,玉窍阿不必回头,耳尖都被他看红了。

玉窍阿轻声嗔:「你还没好?」

「好了。」范翕低声。

玉窍阿:「嗯。」

她刚要将拉开一点的衣裳穿回去,范翕就从后拥住她的肩,呼吸拂在她颈上,又烫又凉。他贴着她的耳,如贴着她的心脏般低语:「我帮你在背上刻花吧。肩上的字只有一点儿,我不想给你刻得太多,那样你会痛。我就只刻一朵花,只有几笔,不会太痛的,好不好?」

玉窍阿不在意:「随你。」

范翕仍拥着她的肩,不让她将衣裳穿回去。他下巴搭在她肩上,目光低垂,盯着她衣领下的肌肤看。他看得心头乱跳,口上偏很正经:「你想雕什么花呢?你喜欢什么花呢?你找我是对的,我画工可比一般的医者好多了。」

玉窍阿失笑,她拧身回看他:「是,公子最厉害。公子想刻什么便刻什么,我没意见的。」

范翕不满:「你怎能没意见?你必须有意见。这是要跟着你一辈子的东西,你怎能如此无所谓?那花自然要好看,要清雅,要与你相配。这样,我画些样式,你看你喜欢什么花,慢慢挑好不好?」

玉窍阿想说不必这么麻烦吧。

她当初肩上被人刻字时都是不识字的人随便刻的,她只要遮掉那个字就行了,她没有更多要求。

但是看范翕蹙着眉,耐心说服她,非要将花画给她挑的样子,玉窍阿张了张口,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。她不将自己放在心上,她素来不怎么将自己放在心上……但是范翕将她放在心上。他这么认真地爲她考虑,讨好她,她是有多狠心,才能一次次拒绝他呢?

公子翕温柔的时候,旁人是拒绝不了他的啊。

何况他这样俊美。

他只望着人笑一笑,魂便都想送给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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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下来几日,玉窍阿倒是经常见到范翕了。他白日忙完自己的事务后,就去与医者讨论学习。玉窍阿偶尔路过医者的院落,能看到范翕和医工一起拿着刀在猪皮上比划。公子翕低头割皮的模样,手中拿着刀柄的模样,都冷血无情专注无比,无端得让人信赖。

而夜里,范翕拿着许多绢画来找玉窍阿。

玉窍阿趁机向他索了些笔墨,说自己想学画。范翕非常高兴,次日就往她这里送了许多画画的工具,惹得侍女们咂舌,说公子翕对这位假公主也太好了吧。

这日晚上,玉窍阿独自在屋中手持笔作画时,听到窗子轻轻一响,她侧头,见范翕又是拿着绢画,跳窗而入。风霜抚着他的衣襟衣带,年轻的公子白衣倜傥,从窗口跳下的模样分外清隽潇洒。

他不生病的时候,目若星辰,身法利索,根本看不出病弱模样。

玉窍阿手中笔拄着下巴,道:「有门不走,爲何总是走窗?」

范翕笑道:「自是不愿给你找麻烦了。」

玉窍阿心一顿,张口想说不必这样爲她想。她已经收服了九公主留下来的那些侍女,那些侍女不会乱说话的……但是范翕已经施施然地走来,坐於她旁侧,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画卷:「你再挑。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花?」

他这些日,可真是画了不少花啊。闹得泉安还以爲公子转性,突然想走文人骚客之风。是的,连泉安都不知道范翕整日在做什么。

玉窍阿耐心看他的画,范翕便伸手取过案上玉窍阿作的画。她一个初学者,水平自是差了很多,笔下时轻时重,画工粗糙。范翕也不嫌弃她,他拿着她的画看得津津有味。玉窍阿别目看他,脸微红,从他手中抢画作:「别看了呀。」

范翕说:「你送我一幅如何?」

玉窍阿摇头:「不。」

范翕沉下面,阴沉沉地盯着她。

玉窍阿被他盯得头皮发麻。她别过眼,低声:「我画的不好。」

范翕一字一句道:「你从未送过我任何东西。」

玉窍阿略心虚:「……还是送过一个荷包的。」

范翕:「那个真的是送给我的?现在想来怎么觉得是假的呢?」

玉窍阿干咳,范翕脸色变得更难看。

她与范翕对视,他手卷着她的画不松手,指节越握越紧。他面如冰霜,眸底清寒,好似她不给他画,便是如何苛待他一般。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,玉窍阿就撑不住了。她瞪他一眼,故作不在意道:「你想拿就拿走吧。我只是觉得我画的不好,以后有好的再给你。」

范翕便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