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6章(1 / 2)

第106.

於幸兰盯着向她和范翕行礼的玉窍阿, 在女郎柔柔说话时,她脸色仍是僵的。

玉窍阿是那类温柔、我见犹怜的美人相,她有一种羸弱的易让人生出保护心的气质。她又容色惊人,非寻常人能比。

於幸兰看到她第一眼, 就觉得此女不寻常, 觉得危险。她和范翕相识这么多年, 她有一种本能直觉, 范翕就喜欢这一类的女郎相貌。这个玉女的相貌, 就是范翕会喜欢的那种……於幸兰立刻转头去看范翕。

范翕侧过脸, 在看其他男女。

他脸色有些白, 神情恹恹, 於幸兰与他袖子轻挨,察觉他袖中的手也在微微发抖。

这一下子, 於幸兰立时忘了玉女的威胁, 而是扶住范翕, 脸上写满了担心:「怎么了?你哪里不舒服?我们快些坐下。叫人拿一碗茶水来。」

范翕身体底子不好, 於幸兰也心知肚明。

如此, 二人就这样落了玉窍阿的礼。其他女郎都被范翕突然的病弱所吸引,郎君则对那二人忽视玉女的行爲有些微词,但是玉窍阿只是微微笑了一下, 就坐了回去。她重新坐於祝吟身旁, 隔着一张长案,她观看对面的於幸兰扶着范翕入座,对那人嘘寒问暖。

一位郎君还帮那二人解释:「玉女莫怪, 於女郎和公子翕自来恩爱如此,於女郎此时只顾着公子翕忽视他人,也不算第一次。」

玉窍阿慢悠悠喝口酒,柔声:「无妨,我不介意。」

她声音极低极婉,但她说完这句,就觉得对面有灼灼目光向她刺来。她不必抬眼,都能感觉到范翕那种充满了愤怒和忍耐的目光。而於幸兰又在同时更担忧了:「范翕,你脸色怎么更差了?难道是中暑?可是冬日怎么会中暑?」

范翕烦不胜烦,勉强道:「你让我独坐坐一会儿,别理我。」

於幸兰才不理他,他向来如此温柔柔弱,说话轻声细语,於幸兰便仍按照自己的意思,呼唤侍女来伺候。

玉窍阿只慢悠悠喝酒,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对方。她不想和於幸兰对上,她只是好奇於幸兰和范翕平时如何相处。如此她算是看到了……玉窍阿脸色淡淡,身边郎君们却也多关心她。

而这样一来,对面的范翕更爲嫉恨。

祝吟在旁轻轻一叹。

连她都觉得这场面有些刺目,这两人啊。

祝吟侧头问玉窍阿:「不如我们走吧?」

祝吟带玉窍阿参加筵席,是因今日之宴,是昔日的湖阳长公主、今日的湖阳夫人的大女儿的小姑子所办的,小姑子办的宴,也许湖阳夫人的大女儿会来参宴。但是方才又听这家小姑子说,嫂嫂和她哥哥出远门了。

洛地现在是非之地,贵族们各自保平安。湖阳夫人作爲前朝的长公主,身份尴尬,她女儿自然也要避开卫王朝。

而湖阳夫人本人,前些日子祝吟邀请玉窍阿来府上玩的时候,那位夫人还在洛地。但之后祝吟就从范启口中得知,湖阳长公主被夺了封号,她自觉离开洛邑,和夫君一起迁往湖阳居住保平安了。

而今洛邑还有的湖阳夫人的血脉,一个是她的女儿成宜嘉,还有一个是她的儿子,成容风。成容风难见,成宜嘉好见。可惜如今看来,她们连成宜嘉都见不到面。

且来前,范翕曾对祝吟说过:「成容风似在帮卫王朝做事。奇怪。」

眼下局面,既然成宜嘉不在,范翕和於幸兰又突来乍到,不如祝吟和玉窍阿离开。

玉窍阿再听对方大呼小叫关心范翕,她心里冷笑,面上对祝吟微微摇了下头。纵是她不打算做什么,可她也是寻常女子,她也会嫉妒。玉窍阿垂目,窍白手指拈了一颗蒲陶入喉。

突然,她用帕子捂住口,低着头剧烈咳嗽,作出一副被蒲陶噎住的不堪模样。

她侧过脸咳嗽得厉害,眼泪都从清水眸中眨了出来,满面雪白,楚楚可怜。她旁边关注她的郎君们见此好机会,立刻一涌而来,都来关心她:「玉女,怎么了?被噎到了?没事吧?」

他们又是递水又是递帕子。

一个郎君手拍着玉窍阿的肩,另一手搭在玉窍阿手背上……他才这样,就听「咚」一声惊天震响,吓得这个虚搂着玉窍阿的郎君惊愕直起身,听到於幸兰怒道:「范翕!你发什么病?!」

他们看去,玉窍阿也撩起眼皮,一边咳嗽着一边偷看……见对面的食案,被范翕一脚踢翻,他直接站了起来,满面铁青,双目赤红。

於幸兰要去拉他,他长袖一甩,就将人甩开。他声音里透着一丝哑和极度的厌恶:「我说了不要碰我!」

於幸兰:「不碰你怎么看你有没有病着?你疯了吧?你敢这么和我说话?」

她瞪视他,见他垂目阴阴看来一眼,这一眼中肆意杀气和忍耐不住的狂躁,让於幸兰怔住。她向他伸出的手抖了一下,在这一眼中,竟没敢伸出去。她心中震起,因她从没见过范翕这样子……她喜爱的郎君,是温柔和气的,是任打任駡任捉弄任安排的。

可是……他竟然,也会生气么?

范翕似气急了,他盯了於幸兰一瞬,他像是强忍着什么一样。有一瞬於幸兰觉得他非常的烦,烦得想要杀她一样……於幸兰愕然:「你……怎么病得这么严重,是非常难受么?」

范翕痴痴地站了一会儿,他快速低声说了句:「抱歉。」

他不和任何人打招呼,拂袖就走,背影瘦遒,步子踉跄。

范翕走后,筵席上的男女们都有些无措地看着於幸兰沉冷的脸色。玉窍阿不解,旁边一女郎小声解释:「反正我是第一次见公子翕不给於女郎面子。」

这女郎小声地幸灾乐祸:「我就觉得公子翕和於女郎的感情未必如我们看到的那般好。现在瞧见了吧?公子翕也会生气。哎呀,於女郎到处炫耀她的未婚夫君对她有多言听计从,现在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满了吧?」

於幸兰耳尖,立刻回瞪过来:「你说什么?」

那多话的女郎不怕她,还呛她道:「你神气什么?又不是我们招惹的你。」

双方竟这么隔着案吵了起来。

祝吟在旁看得头痛,玉窍阿却托着腮,观看得津津有味。她观看二女争执,从侧面了解於幸兰在洛邑的地位,从侧面看於幸兰的脾性如何。她看於幸兰如烈焰一般,忍受不了任何委屈,那女郎说了两句,於幸兰就抽出鞭子来。於幸兰与那女郎扯着要去马场比试,那女郎有点儿生怯,却被於幸兰扣住手臂直接扯走。

这位女郎,确实如外人所说,性强,凶悍。

身份也够高。

然而……玉窍阿想,到底她只是齐王的孙女,不是卫天子的女儿。她叫卫王后一声姑母,叫卫天子一声姑父。这姑父呢,总是不如自己父母亲些。於女郎看似鲜花着锦,实则烈火烹油,在洛邑居住,也幷不会如表面那般光鲜。

众女众男簇拥着去马场看於幸兰比试。

祝吟再次说了一次:「玉女,我们回吧?」

玉窍阿柔声:「不若夫人先回,我之后再说?我还想看看於女郎的风采呢。」

祝吟:「……」

万想不到玉女也是个爱看热闹的。

不过祝吟觉得自己去看小女孩儿胡闹不太合适,便只让玉窍阿去,她则仍然坐於席上等候。祝吟既然带玉窍阿出来,自然也会将人好好地带回去,还给范翕。只是眼下看,这次还回去,七郎恐气得不轻……祝吟揉了揉额头。

玉窍阿跟随诸人向马场而去,她和一个郎君随行,那郎君一路上跟她介绍洛邑风物,热情地邀请她改日一起出门玩耍。玉窍阿只是含笑,却不接口。她幷不愿太频繁地出府,出来一次就很费劲,怎可能日日出门交际呢。

这郎君见她只笑不语,更觉得她娴静温婉,是仙子一样的美人。这位郎君开始畅想若是娶了此女,从此过上神仙般逍遥的日子,该是何等快意?此女这般美,虽家在越国有些远,但那又有什么关系……他遐想得飘飘然之际,后颈被人一切,他眼前一黑,向下跌了下去。

一个郎君声音从后冒出,冷冷地吩咐:「处理一下他,让他醒来别怀疑。」

玉窍阿才回个头,手就被人抓住了。她看到自己身后从树深处突然钻出来的范翕,也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范翕身边的神出鬼没的成渝,还有那个可怜的被范翕敲颈倒地的小郎君。玉窍阿才观望两眼,她就被范翕拽住手腕,向他身边拖。

他拽着她,满脸阴沉,健步如飞,向树深处走去。

又托又拽,玉窍阿几要被他拉扯得摔倒。她穿着深衣,哪里能走得像他那么快?玉窍阿脚下趔趄欲摔时,范翕托她手腕的手一紧,他一下子回转身,扣住她腰不让她摔倒的同时,逼近她,将她压在了树身上。

青翠满林,叶飞云荡,清幽天地间,只有他二人。

范翕目光沉沉地盯着玉窍阿。

玉窍阿先婉婉道:「我以爲公子已经走了。」

范翕讽笑:「走了就任你与其他男人勾搭么?」

玉窍阿心平气和:「爲何这样说?公子自己不也和於女郎打得火热么?日日相伴,夜夜谈心。公子自己有佳人相伴,就见不得我出来散散步么?」

范翕握她手腕的力道加重。

他怒得全身颤抖,眼中泛着红血丝。他怒到极致,咬牙切齿:「我何时与她日日相伴,夜夜谈心了?你只是寻常散步么?你都、都……都和人握手了!我和她,根本没有你那么过分!我不过是虚与委蛇,而你、你……你是在报复我!玉窍阿,你报复我!」

玉窍阿道:「那我便不知了。左右你日日和她在一起,你们做了什么没做什么,只你自己心里清楚。我也没有报复你,我只是也需要认识些朋友。」

范翕目中赤红:「你管那叫朋友?你……」

他说到一半停了话,玉窍阿抬头,看他目中泛着酸涩和潮湿。他情绪忽然低落下去,盯着她喃喃道:「你爲何要这样对我?你这么聪明,你明明知道我是不得已。我若有选择,我岂会和她日日做戏?我不过是做戏,你却是在往我心上插刀。」

范翕目中水光流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