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0章(1 / 2)

第140.

九月,卫太后生辰。天子爲太后办生辰宴, 诸侯王们纷纷赶到洛邑爲太后庆寿。

后来史书中记载, 周君於此次卫太后的生辰宴上, 得遇周后玉窍阿。玉女爲成府第三女,初时避周君, 周君夺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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银浦初飞, 羽林环卫。

九月中旬太后生辰宴之夜, 成府三子相携前往王宫, 爲太后贺寿。大宴在王宫后殿举办,宴请群侯与列侯之妻、其他身份尊贵的女郎们。

是夜风清月凉, 男女分案同席。

卫天子尚未来之前, 殿中来参宴大宴的男女不过是先向太后庆贺送礼。笙鼓舞乐声间, 玉窍阿跟着自己的姐姐成宜嘉和兄长成容风,也在太后面前走了一遭。太后面见玉窍阿时, 如寻常人那般夸了夸玉女的相貌, 下面的人都有些坐不住。

拜完太后, 玉窍阿便跟随着宫女前去筵席上入座。因成宜嘉和她夫家同列, 玉窍阿便是跟着成容风与其夫人。玉窍阿走得缓慢, 她观察着席中这些人。因听到向太后庆寿的人中有什么公子,宦官报名号时,玉窍阿便故意放缓了脚步,回头望向灯火辉煌的殿堂处。

隐约看到青年男子的背影, 和另几个郎君谈笑风生。

玉窍阿目色微微一顿。

她想帮范翕解决齐卫二国。她不太了解齐国, 但是卫国……卫天子就在她眼皮下啊。成家帮卫天子做了那么多事, 她了解卫国,要比了解齐国容易得多。

玉窍阿这几日多关心了下政事,便得知除了卫王后膝下的三子外,卫天子还有其他两个儿子。其中一个公子,是之前卫天子背着王后所宠爱的某个外室所生。这几年卫天子势大了些,才压过王后,将那个公子认领了回来。在天子的子女中,那位外室所生的公子排行三。

卫三公子与卫太子年岁相仿,先前在朝政上压了太子一头。王后还爲此出面,惩治了那位公子,力捧太子。

那位公子,家中妻妾皆是位高权重臣属的女儿。由此,便可见此人的野心。

玉窍阿步伐更慢了。

她刻意与领路的宫女拉开距离,想等那位卫三公子出来后,亲自与此人攀谈,试探此人品性。

她仇视卫天子,便想让王后再强势一些。她想让王后强势,便需激怒卫王后。而激怒卫王后的方式,正可扶持这位卫三公子上位——卫三公子上位,天子高兴,王后不悦王后不悦,必与天子爲难。挑拨天子和王后之间的关系,齐卫之间矛盾越来越深……

但玉窍阿要的,是王后彻底爲此发怒。

只有王后失去了理智,才会兵行险招,她才好从中寻到机会。

不过,玉窍阿见王后的次数幷不多,自觉自己不算太了解那位王后。她只知王后强势,却不知卫王后强势到何种地步。不了解此人,便不好筹谋。可是她如今和卫王后之间幷没有交集,很难接近王后……

玉窍阿有些后悔,想自己当初身爲公子湛的未婚妻时,她应该多拜见拜见卫王后,而不是懒怠地一味躲避。

玉窍阿脑中盘算着这些时,忽听到一人沙哑中、压抑着几分情绪的唤声:「玉女。」

玉窍阿脚步停住,顺着唤声看去。她长身而立,立在灯火明灭处,亭亭如玉,明珠之辉。只堪堪转身,秀美眉目间神色且柔且愁,波光流转若撞。想来世间罕见的美人,便正该如她这般——立在昏光筵席间,那样的美丽,既距离极近,又好像远在天边,永不能触。

姜湛怔怔地看着她。

旁边跟随的是秦公主,公子湛现在的夫人。秦公主是一位温柔娴雅的女郎,跟随夫君出席筵席,夫君向一女看去,她便跟着停步。只是听到对方名唤「玉女」,秦公主温柔的眉眼间神色才恍地一动,既认真好奇、又带几分戒备地看向玉窍阿。

玉窍阿触到秦公主的眼神,便知秦公主必然听说过她。

玉窍阿再快速扫一眼姜湛,觉得姜湛比自己记忆中,好似瘦了许多,神色抑郁了许多。

玉窍阿不动声色,心平气和地向公子湛和秦公主行礼。双方互相行礼,玉窍阿温和道:「早些时候听说公子成亲,可惜我人在丹凤台,未能及时祝福。此时见到公子夫人,夫人果然淑雅文静,世间少有。公子好生的福气。」

她这般说话,便是想揭过她和公子湛之前的短暂缘分。

姜湛却盯着她,目光不错。

他依然压抑着自己的情绪:「我听闻你从丹凤台回来了,却一直没见到你。今夜才见……你,还与以前一样。」

玉窍阿礼貌微笑。

秦公主柔声:「看来玉女与我夫君是旧识,我一看玉女就喜欢十分。玉女,不如你与我们坐到一起来吧,还能说说话。」

玉窍阿岂会和他们夫妻坐到一处?

不说这位秦公主拈酸吃醋话里有话,而且和他们坐在一起……玉窍阿恐怕就没时间做自己的事了。

她正要拒绝时,姜湛却快速:「甚好。许久未见,一起说说话也好。」

玉窍阿一怔,她抬目,有些惊讶地看了姜湛一眼。

姜湛神色平静地回望她。

他心中几分羞愧,因玉窍阿抬头看他一眼,她眸色清澄、眼神极快地掠过他,他便知道玉窍阿看出他仍对她念念不忘了……是,虽然母亲呵斥了他,虽然他已经娶妻,可是他仍想和玉女……

三人间气氛有些怪。

后方忽有一人撞开,姜湛脱口而出:「小心!」

他向前一步,眼见玉窍阿斜后方有个宫女端着盘子,宫女脚下一滑,盘中摆得端正的双耳陶罐一晃,向玉窍阿后背倾洒去。宫女惶然发出惊叫声,玉窍阿听到声音回头,眼见那陶罐从盘中滑下,向自己身上倒来。她反应不过来,姜湛上前欲拽住她,却又突得一僵。

那陶罐中的清酒浇上了玉窍阿的衣袖,玉窍阿另一只手被拽住,有人从后方来,将玉窍阿拽去后,免了玉窍阿的裙裾彻底被那陶罐中的酒液浇湿。

一个郎君拖住了玉窍阿的手腕,将惊疑不定的女郎扶稳。

姜湛伸出的手僵住。

他瞳眸微微一缩,看到那人是范翕。

清逸俊雅的燕王,范翕。范翕不知从何处来,稳稳托住玉窍阿的手腕,免了她后退跌倒、或裙裾被淋湿。虽然玉窍阿的衣袖还是被酒液打湿了,那宫女脸色煞白地跪下求饶,但到底玉窍阿没有失礼。

姜湛将手缩了回来,重新放回袖中。只袖中的手轻轻发抖。

他望着玉窍阿和范翕。

秦公主在旁观望他们几人之间的暗波汹涌,注意到姜湛古怪的反应后,她看向那位燕王。

看到范翕后,姜湛心脏收缩,心中自嘲,想自己又在自作多情了。是啊,玉窍阿的第一选择,从来就是范翕。有范翕在,玉窍阿何尝会考虑自己呢?

姜湛垂下目,他收敛了自己方才面见玉窍阿时的所有激动和发怔,心平气和地:「原是燕王。」

玉窍阿被范翕扶稳站好。

她看了范翕一眼,再看了那个不安地跪在地上求饶的宫女一眼……她觉得这宫女摔倒的时候有点太巧合,范翕出现,她便怀疑宫女摔倒是范翕使坏做的。

范翕明明原本不在列席,他陪同天子在一起。既然范翕来了……玉窍阿向高殿上望一眼,看到了天子和王后的身形。

玉窍阿被范翕握着手腕,她与范翕漆黑幽静的眼睛对视。

刹那间,心跳微快,她有了一个想法。

於是,听到姜湛说「原是燕王」,玉窍阿露出茫然又惶恐的神色。她挣扎开范翕抓她手腕的手,向后退了两步,低头道谢:「原来是燕王殿下么?妾身方才未曾认出是王上,冲撞了王上,请王上恕罪。」

范翕平静地看着玉窍阿俯身请罪的乖巧模样。

姜湛在旁愕然抬眼:「……」

玉窍阿在说什么?!她说她没认出范翕?!她不是和范翕情投意合么,她怎么会连范翕都认不出来?难道三年丹凤台,到底让玉窍阿和范翕之间有了罅隙……姜湛心跳有些快,看到范翕目光平淡地盯着玉窍阿的发旋望了一会儿。

范翕停顿了两刻,似在沉思面前的女子这是做什么。但是他与玉窍阿的眼睛一对视,他就明白玉窍阿想做什么了。

宫宴场合,天子和王后这些看戏的人在场,姜湛和秦公主这样的证人在场。这是多好的,做戏机会。

只一会儿,范翕目色古怪中,透着几分兴味。他慢吞吞道:「你是何人?」

玉窍阿柔声:「王上贵人多忘事。三年前,妾身从越国来洛邑时,妾身义父正是拜托王上相护。王上带妾到了洛邑,之后妾身因爲一些事离开了王上府邸,之后再未见过王上。」

范翕目色微动,略有几分恍然。

他目中光亮,向前一步。

玉窍阿向后退一步。

正好保持与他的距离,不让燕王靠近。

范翕察觉了,便停下脚步,若有所思:「孤想起来了,你是成家新认回来的那个第三女。说来,你我也算有些渊源。孤且唤你母亲一声『姑母』,你也算是孤的表妹了。」

玉窍阿卑微答:「不敢。」

玉窍阿分明几分疏离,范翕却盯着她不放,又问:「你婚配了?你之前不是和公子湛定亲了么?」

他满不在乎地这么一说,语气中透着几分恶意,他向懵然的姜湛看去,秦公主的脸色蓦地一遍,握紧姜湛的衣袖。

秦公主慌乱说:「夫君,我有些头晕,我们先走吧!」

姜湛看着范翕和玉窍阿两个人,他满是疑惑,觉得自己都听不懂范翕和玉窍阿在说什么了。妻子怕和玉窍阿那样相貌的情敌对比,非要拉着他走。但他舍不得走——这一次倒不是舍不得玉窍阿,而是舍不得这出戏。

他看不懂范翕和玉窍阿在干什么。

这两人不是情深义重要死要活地闹么?三年前不正是因爲这两人闹得太厉害,一会儿要分开一会儿要生死相依,自己才有了接近玉窍阿的机会么?

可现在是这两人失忆了,还是他记错了?还是这两人终是彻底分开了?

爲何范翕和玉窍阿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,合在一起,他就听不懂这两人在说什么了。这么感情深厚的两个人,在装模作样什么,怎么好像是陌生的两个人在非常勉强地叙旧?且是范翕对玉窍阿感兴趣,玉窍阿却避让?

秦公主见姜湛不肯走,快要气哭了。她用力掐住自己夫君的手臂,声音加大:「夫君,走吧!」

姜湛吃痛,他还是被秦公主给拖走了。

而秦公主走后,将那做错事的宫女打发下去,范翕和玉窍阿还在对立着,淡淡地叙着旧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