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(2 / 2)

范翕怔了许久,他万般难过地垂下眼,自怨自艾般苦笑:「大约是我不像你那般心狠。说不爱一个人,就立马可以收回心。」

玉窍阿抬目望来,听出他借着装可怜,说出对她的指责。

玉窍阿如今不在他面前装了,她淡淡笑了笑,说了实话:「公子这话好没道理。若爱一个人,自然不会立刻收回心。若是能立刻收回心,说明还是不够爱。却也不必因此指责我冷酷无情。公子怎么不想一想,爲何那男子无本事,让我深爱呢?也许是他身上幷无太多让我爱的东西吧。」

范翕一顿,他嘲讽望来:「现在倒是怪我没本事留住你的心?你能爱什么?左不过权势,右不过地位。那你岂不应该去配给周天子,让我叫你一声『夫人』呢?」

玉窍阿静了下,想到原来她在他眼中,爲了想要的权势地位可以如此不择手段。在他眼中,她大约会爲了地位去做他父王的后宫夫人……玉窍阿不愿与他多说,只淡淡「哦」一声:「公子这建议倒是提得不错。」

她故意刺激他一般,仰头对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:「你说得对。我不会主动爱谁。谁有本事,我就爱谁。谁先爱我,我就爱谁。谁对我好得要死,爱我如爱他自己,我就爱谁。」

范翕早料到这个答案,倒不如何失望。他目光定定地看她,目光轻轻亮了两下。想她这个答案……倒是和他蛮像的。

可惜她玩弄的人,是他!被欺辱的人,是他!

范翕柔声笑,笑得古怪,笑得玉窍阿鶏皮疙瘩都要出来了。看他望着她:「你倒把自己说的毫无原则。但我看你也很有原则啊。你不入吴王后宫,却勾我,勾奚礼,可见你志还不小,比你说的还要坏些。」

范翕低头慢悠悠拂自己的袖子,威胁她道:「看着吧,等我走前,我会向吴王建议,将你收入后宫。你的后半生,就去和一个半死老头子相爱去吧。」

玉窍阿立刻慌了:「你敢!」

范翕见吓唬住了她,心情极好。他慢条斯理道:「你猜我做不做得出来?」

他目中的阴狠无情,几多病态,幷不是完全吓唬她。若她惹了他,他真的能作出这种事来。

言罢,他便不想再和玉窍阿说话了。范翕拉开门,想这样走了。范翕侧脸玉白,神情平静。玉窍阿见他步伐温淡、负手而行的模样,她心忽然空了一下。她觉得范翕说让她入吴王后宫也不知是不是真的,而且他的样子好像他们就这样结束了,范翕不在意她了,他日后再不会找她了……玉窍阿心情慌乱,恍惚地向前追了两步,扯住了他的袖子。

范翕回头看来。

玉窍阿:「……」

她也不知她爲何会主动去追他……玉窍阿仰头看他,低声:「公子的发冠歪了。」

范翕不在意地「哦」了一声,意兴阑珊道:「大约是方才被你弄歪的。」

他话一落,两人同时想到了刚才两人挨得那么近,她贴脸嗅他的模样。范翕咳嗽着,侧过了脸,他故作淡定地抬手去正自己的发冠。但他半天正不好,玉窍阿盯着看了半天,忽而噗嗤笑出声。她这一笑,把范翕气得不轻,他当即向她瞪来。

玉窍阿柔声:「公子低头,我帮你正吧。」

她语调太柔,说话又说得这么自然,范翕糊里糊涂地低下了头,她的手挨到他发间时,范翕才想到自己爲何要让她碰他发冠。女子发不能随意碰,男子的发冠自然也不可以。她算是和他什么关系,竟敢碰他的发冠?

玉窍阿仰着脸,呼吸浅微地拂在公子翕面上,她认真地盯着他的冠,帮他将冠中珠正好,帮他将乱了的发丝束进冠中。爲了方便她动作,范翕不得不俯着身就她。他垂眼,眼下便是她近在咫尺的颈下部位。

女郎呼吸起伏间,小丘孑立,漫漫托在单薄春衫下。随着她动作在轻颤……总觉得一掐便能掐出水。

幷不算大的山丘,形状却甚好,甚翘。那山下有水,是山在春日融融下所化的。会甜得如花蜜一般,会蓬松柔软得如雪一般。雪会化掉,她却不会,山水重重,周而复始,始终那样美地诱着他……

范翕盯着便移不开眼,想要将手移过去。暗恼爲何两人现今已经分开,若是往日,他便可以抱她,可以悄悄试探她,可以试着摸一摸……范翕在心中寻思了一下强抱她的可能性。结果倒不会如何,只是大约又被玉窍阿看不起。

她就觉得他好她的色而已,难道他还真的会如她所想,被她牵着走?

范翕淡着脸,艰难地移开了眼,看别的地方。他移开的眼,又盯在了她腰上。腰下系着一枚玉佩,范翕却看不到那玉佩的好材质,只是在看她的腰身。看她的腰身窍长,被她踮脚动作勾起一抹流綫。

那样细,盈盈可一握。

而他更知道她的舞功有多好,若是在床上……若是她肯用她的腰……范翕呼吸紊乱,他手臂颤抖,挣扎着想不管不顾地搂抱住她。他恨自己方才搂抱她时爲何一心只盯着她的脸,不曾感受她的身……范翕即将抬手臂楼抱住她时,玉窍阿在他耳边柔声:「好了。」

她向后退,退出了他的怀抱。

二人四目相对。

玉窍阿望向他,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,分外诡异,如同要吃了她一般。她熟悉男子的这个眼神,默默向后退了退。范翕到底自制力强大,他没有动,只问她:「爲何分开了,你还爲我正冠?」

玉窍阿低声:「公子想多了吧?我只是奴婢,主君需要我做什么,我便做什么。」

范翕瞥她一眼,冷哼一声,拂袖而去。只是出了净室后,离开那处,见到等在廊下的泉安,范翕问:「我发冠如何?」

泉安左看右看没看出范翕要他看什么,只闭着眼夸:「衬得公子更爲英俊潇洒,风采不俗了。」

范翕低笑两声。

半嗔半恼道:「她手艺倒是厉害。」

说罢再不谈此事,也不再提玉窍阿如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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范翕真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,那日他强行和玉窍阿待在净室中,玉窍阿隐隐察觉到他还对她念念不忘,对她有所期待。玉窍阿心中也是一动,她现在被范翕制的,暂时也没什么好的未来可筹划。

干脆先看看吧。

但是她与范翕之后再没什么往来。公主向她打听了几次,也是分外失落。

这一日天黑后,玉窍阿帮公主去回了王后一句话,她回返公主宫苑的时候,看到宫中晔湖中的莲花好似有了花骨朵,要开了。夜风清凉,浓雾重重,丝丝缕缕的水汽花香拂来,好似驱散了些近几日的郁卒之气。

玉窍阿将自己手中提着的灯放在堤岸上,矮小枞树和菖蒲在侧,她蹲在水边,心情极好地将手伸入晔湖中,撩着水玩。她眼睛看到不远处有了一朵花的花骨朵,便想摘来,可惜手臂不够长,裙裾繁琐也不甚方便。玉窍阿便干脆脱了鞋袜,跪在地上。她耐心地挽好袖子,倾前身去勾那支莲花。

跪在地上的裙裾湿了水,衣袖上沾了水,眼睫上覆了水汽,玉窍阿也抿着唇,只执着地看着自己想要的那枝花。

遥遥的,湖水对面,宫灯蜿蜒,车辇从宫墙深处走来。因水声哗哗,遮了声音,玉窍阿幷没有听到湖对面的声音。湖对面那沿着水行走的车辇却停了下来,刚从美人乡中出来的吴王出了辇,立在水边,盯着湖对面那垂首折花的宫女。

静静深夜,蒙蒙水与夜掩着,丛丛树灌前,她跪在水边。女郎低垂的眉眼婉丽如舜华,似仙娥一般高贵出尘。她一径去摘那莲花,好不容易摘到了手,女郎低头去嗅手中那花。原本她面容清冷如仙,只垂头嗅花时,她脸上绽放出了极淡笑容。那一瞬间,人比花娇,她的花容月貌,使她一下子拂开层层云雾,走入了寻常凡间。

夜雾笼着她,她便如静静流淌的湖水一般清幽干净。

吴王看痴了眼,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种美人。宫灯照在水上,水光映着美人的面。那美人好似察觉到了照在湖水上的宫灯,她手持花,抬眼向对面望来。惊鸿照影间,丽人目中清愁若织,烟雾笼罩。看到了对面站着的人,美人似很吃惊,瞪圆了眼睛……吴王赞叹般吟道:「莲花乱脸色,荷叶杂衣香……世间竟有这样的美人,寡人白活了。」

看到了湖对面林立的内侍们和那微胖的广袖中年男人,当他痴痴地望来时,几乎一眼间,玉窍阿便从此人的衣着上判断出了此人是谁——

吴王!

那吴王隔岸而高呼:「不知这位仙娥从何而来……」

玉窍阿慌张地站起,顾不上穿鞋袜,提着裙裾就转身向后方树灌处钻入。那对面的吴王感慨到一半,美人就不见了。吴王一楞,沉下脸吩咐内侍:「追!将她给我找回来!寡人后宫竟有这样绝色,爲何寡人从来不知?」

一时间,湖水两岸,灯火全暗了,一众人高呼着追逐而来:「大胆!见到大王还不请安!给我找!」

玉窍阿哪里想得到自己会这样倒霉碰上吴王,那花也不要了,鞋袜也不要了,她赤着脚提着裙裾就往后方跑。然两边皆是湖水,她只能靠枞树掩藏自己的身形,然后方的人紧追不放。

眼下只是内侍,可一会儿,宫中宿卫军被惊动了,可都会追来啊。这可如何是好?

难道她要就这么入吴王的后宫了?

玉窍阿慌张地一边跑一边向后张望,前方冷不丁撞到一个人身上。她大气不敢喘,脸色雪白,以爲自己撞到了巡逻王宫的宿卫军手中。她瑟瑟发抖时,手被人握住。玉窍阿一怔,抬目,看到面前浩浩荡荡一众卫士和侍女,竟是公子翕的人。

范翕正握着她的手。

防止她摔倒。

范翕皱眉,看着她这样:「你又在干什么?」

见是范翕,冷不丁想到范翕说要将她送给吴王的话。玉窍阿被他握住的手一抖,看他的眼神如看恶人一样。

后方有人追她,玉窍阿哪里有功夫和范翕多说。她慌乱地拂开他握她的手,幸好范翕握她的力道幷不重。范翕皱眉,心想我本来也不想握你手,你何必这样避之唯恐不及?他被玉窍阿推开,心情阴郁,还没反应过来,玉窍阿就从他们这列队旁边跑了过去。

那女郎裙裾飞起、来去匆匆,一阵风般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,范翕一行人都懵懂的,没有反应过来。范翕低駡:「她有病么?」

泉安见范翕被玉窍阿撞开后脸黑沉沉的样子,心里一叹,想公子现在对谁都和气,就对玉女恶声恶气……但范翕只駡了一句,就施施然继续负手而行,懒得多理那撞了他就跑的女郎。他现在当真不想管玉窍阿的事,但是他们再向前走走,发现了情形好似不对。

湖水两边亮起了许多宫灯,内侍们的影子照在水上,数量越来越多,宫中卫士们也向这边移动。内侍气喘吁吁过来,见到公子翕也很意外,连忙说了吴王的要求,问起公子可曾见过一个疑似仙子的美人跑过去。

范翕温和而疑惑地笑道:「什么仙子?这世间哪有什么仙人,大王莫不是看错了?是否该请位医者?」

这位内侍和公子翕有些交情,因公子翕这边的人暗自给他送了不少礼,只爲打通吴王身边的关系。这内侍寻人着急要走,范翕却唤住他,耐心询问什么仙人。内侍左右看看,小声告诉公子道:「公子既然没见过,我等去别处寻吧。公子若是见了,叫人唤一声。不瞒公子说,奴见方才大王盯着仙子的眼神……公子若是能将这样的美人献给大王,恐会得到不少好处。」

公子翕感激拱手:「多谢提点。」

而待这内侍领人一走,范翕方才还含笑的脸色瞬间变了。他怒道:「玉窍阿!玉窍阿这个蠢货!」

不与身边人打个招呼,范翕转身就向身后走,向方才他们撞见玉窍阿时玉窍阿跑开的方向匆匆追去。他心里大怒——想她疯了么!想她爲何不向他求助!难道她以爲他真的会将她献给吴王去么?他疯了么将她献给吴王?!

蠢货!

她一个弱女子,没有他相助,如何能在吴宫中躲过这王宫主君的找寻!